2009年March月
716:16:12
下辈子,我们还在北师大相逢20060905
二十三年前的夏天,北京站的月台上洒满了毕业离别的悲伤。那年刚满二十岁的我,怎么也读不懂同窗四年、平素刚强沉稳的大哥大姐紧紧拥抱、哭成一团的场景。在前来送行的留京同学中,一向阳光的大农姐那双美丽而忧伤的大眼睛也便随着列车的徐徐启动而渐渐隐退在夜幕中。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总在想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总在想今后的机会还很多很多,那年夏天,我走得很潇洒,浑然不知随后而至的,是为谋生为婚恋为家庭为升迁为财富在世俗风尘中一步步迷失自我。
流年似水。在茫茫人海浑浑世间上下沉浮追名逐利,八千多个日子就这样弹指挥间随风而去,北京站台上那未曾读懂的一幕,连同大学时代的那份纯真那份激情,也早已淹没在滚滚红尘中。
原以为尘封的日子不再有阳光的闪烁,原以为沉沦的心灵不再有浪花的绽放,大农姐去世的消息,忽如一道闪电一声惊雷划破了昏沉的日子震颤了麻木的心灵。
霎那间,二十三年前北京站台上那早已淡忘的一幕,突然清晰起来:原来有过太多人生阅历深谙世事无常生命短暂的大哥大姐,把大学毕业时的分手当成了一次生离死别!
失去的美好方让人备感珍贵。失去了大农姐,她的美丽,她的恬静,她的善良,她的淳朴,连同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都揪动着我的灵魂,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心痛。
二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新生入学报到的日子,经过几天的辗转旅途,我从一个偏远的南方小镇来到了京城,与许多素昧平生的学子相逢在师大校园。那个年代同学间年龄差别很大,许多同学上大学前已历尽沧桑,有的还是老知青。我们几个应届的小弟小妹有幸成了班上众多大哥大姐关照呵护的对象。大农姐祖籍江苏,生在北京。初识她时的印象,按现在的流行话来说,她是个典型的阳光女孩:娇小的身材,齐耳的短发,大大的眼睛,柔柔的声音,明朗的微笑,充满了南方女孩秀美清纯的韵味。我们几个小不点本以为在她面前可以过把哥儿们瘾,不料这个看上去比我们还天真柔弱的女孩,居然比我们大上了两岁;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也就当仁不让地充当起我们学姐的角色。也许是因为她很阳光,也许是因为她既富有朝气又极具亲和力,大农姐成了我们的团支部书记。
接下来的四年大学生活因为大农姐的同行而多了一道阳光风景。记得有年春天,我们在颐和园举行团日活动。泛舟昆明湖时,我们几个小不点——章平、小毅、继军、礼根在嬉闹中居然捉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这下可乐坏了我们,也忙坏了大农、小梅、张桦、林枚等一帮姐儿们——烹饪美味大餐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她们身上。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玩得尽兴饿得发慌的我们围坐在湖边草坪上,当大农姐她们端来那条不知用什么绝活烹调得喷香诱人的美鱼时,我们一哄而上你争我抢狼吞虎咽转眼间把那条可怜的鱼儿消灭个一干二净。而忙活了好一阵的大农姐,此时则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我们快乐的样子柔柔地微笑。大农姐柔柔的微笑,给我留下了十分温馨难忘的印象,以至许多年后当那句“快乐着你的快乐,悲伤着你的悲伤”的流行歌词风靡大学校园的时候,已过不惑之年的我,脑海里不时会掠过大农姐有如蓝天白云般纯净的目光和微笑,并由此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
大农姐是一个善良平和的女性,她从不与他人争短长,比高低。在我的记忆中,她在班上从未与谁红过脸,斗过气,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争执。大学毕业后,大农姐还保持着她的这一秉性。每次同学聚会,她总是坐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望着同学们快乐的样子柔柔地微笑。
二千零二年秋,母校百年华诞。在留京同学的周密安排下,我们星散各地的几十位同学得以重逢团聚。我们一到北京,率先来看望我们的留京同学中,就有大农姐。大农姐还是那样年轻,岁月的风刀霜剑似乎拿一身阳光的她毫无办法。在重返母校举杯同庆的的宴席上,在共叙友情同唱一首歌的聚会中,我又见到了大农姐那纯净的目光,柔柔的微笑。
最后一次见到大农姐,是在我的家乡。一年后的秋天,三十多位同学从天南海北齐聚江西,在我的家乡婺源举行大学毕业二十周年纪念活动。于是有中国最美丽乡村之誉的我的家乡,有幸迎来了一批尊贵的客人,迎来了大农姐这样一位中国最美丽的女性。也许是冥冥中预感到了什么,那次婺源之行,大农姐带上了她的爱子,母子俩在青山绿水间形影不离,从她的孩子——一位已是高中生的小伙子幸福的笑脸上,我看到了母爱的光辉。遗憾的是,由于缺乏接待经验,那次聚会行程安排得有如行军打战,弄得大家来回奔波、疲于奔命,我为此歉疚不已。厚道的大农姐,一直用她柔柔的微笑在宽慰我,回到北京后,又第一个给我打来电话,感谢我对她和她孩子的热情接待,并一再说我的家乡很美,以后有机会还来。感动之余,我真心盼着哪天能再把老同学请来,把大农姐请来,在婺源抑或庐山井冈山,重温那段已经溶入我们生命的割舍不下的同学缘、手足情。
然而命运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大农姐的突然离去,令我的心愿顿然失色。
匆匆离去的大农姐没有留下显赫的声名,没有留下大笔的财富,在我们那届盛产政坛明星、美女作家、学界泰斗、商海骄子的同学中,她显得那样平凡,那样不起眼。然而,她给学子留下的为师风范,给亲人留下的温情爱心,给同学留下的柔柔微笑,和柔柔微笑中蕴含的她的温存,她的善良,她的淳朴,她的至真至诚,都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感动,并终将令我们这些仍为名利所累在红尘欲海中苦苦挣扎的人间过客蓦然回首,大彻大悟。
但大农姐委实走得太匆忙太突然。论年龄,她在老同学中属于年轻一族;论身体,比她体弱多病的老同学也大有人在。莫非,大农姐先行离去,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为我们抢占一方净土,守候我们日后的归来?
果如是,我只想对在天堂里望着我们柔柔微笑的大农姐说一声:下辈子,我们还在北师大相逢,您还是我们的好同学,好大姐。
秋风已凉,在天堂门口为我们静静守候的亲爱的大农姐,可别忘了给自己瘦弱的身子添上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