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May月
80:42:46
十九林黛玉 秋纹这个从来不在老太太眼里的从老太太那里得了恩典又在太太那里得了恩典回来念念不忘这个彩头,这个脸面,和这一屋子的人说。晴雯听了道了声“呸!”告诉她别以为是什么光彩呐,那是别人把好的都挑剩下的,才给了你。这句话跟黛玉说得一样。秋纹是不管给谁剩下的,也是太太的恩典,她也领太太的情。晴雯说,要是她,她宁可冲撞了太太也不要这袭人挑剩下的。一样这屋里的人,你袭人怎么就比别人高贵了?好的都给了你了,剩下这点小恩小惠打发谁呢?
晴雯你知道袭人哪里就比你高贵吗?因为她会向王夫人出谋献策,拢挌她的决定她命运的主子。你宁可冲撞王夫人也不要她的剩下的恩典,你这是和袭人截然相反的态度。你可不是不如袭人高贵吗?你比得了人家吗?你这是公然与袭人对抗,公然和王夫人对抗。最后还勾的秋纹说哪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呢,她也领这太太的恩典。她袭人被你勾的被骂成了这屋里的狗,你前面那些句她还没听够吗?这下她可发了话了:“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你晴雯最后就是不知是怎么死的吧。
后来又要去取碟子,你倒不是为去取那碟子,你说了两句话: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你又把她背地里干的好事当面给揭穿了,还明告诉她,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这屋里还有像你这么处处与她袭人宝玉头等大丫头作对的吗?她袭人没些手段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吗?你就这样和她过不去?
七十四回,因为在贾府里拾到春意香袋,王夫人大发雷霆。要捉拿此事。把一些管事的都叫了来,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她心中大不自在,要寻她们的故事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道:“别的倒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
我来说吧,晴雯因为向来不好趋奉这些老婆子,其中王善保家的最不是个好东西,你对小丫头不又像袭人那样体贴做好人,见气不过的就要骂,得罪了不知不少人。这还不算,你听王夫人说的,“眉眼有些象你林妹妹的”这句话,她本来视黛玉为眼中刺,她要把宝钗许给宝玉,宝玉又看重黛玉。晴雯你得罪了那么多人不说还象了王夫人的眼中刺,你没好了!
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她了。“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她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很象她,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王善保家的便道:“不用这样,此刻不难叫了她来太太瞧瞧。”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她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生出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因叫自己的丫头来,吩咐她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她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好民即刻快来。你不许和她说什么。”
晴雯遭难了。
七十七回,宝玉及到了怡红院,只见一群人在那里,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怒色,见宝玉也不理。。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沾牙,恹恹弱息,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王夫人吩咐,只许把她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都留下给好丫头人们穿。又命把这里所有的丫头们都叫过来一一过目。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趋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皆记在心中。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今日特来亲自阅人。“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这个叫蕙香,又叫作四儿的,”“这也是个不怕臊的。她背地里说的,同是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谁是耶律雄奴?”老嬷嬷们把芳官指出。“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五儿了?……”
把这些人都撵了出去。
宝玉见去了这些人,且连晴雯也撵了出去,便倒在床上哭了起来。袭人劝道:“哭也不中用了。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她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果然舍不得她,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太太只嫌她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轻。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她,象我们这样的粗粗笨笨的倒好。”“这也罢了。咱们私自顽话儿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些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宝玉笑道:“你是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太倚强压倒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她,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来作些细活,未免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她生得比人强,也没甚妨碍去处。就是她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想是她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说毕,复又哭起来。
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她之意,竟不好再劝。
宝玉也知道疑她,我当他傻呢!你好好想想吧,你自己说得那些“我究竟不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她并未犯任何滔天大罪,只因为她不会像袭人那样会做人,她只会得罪人,并且还得罪了袭人。在怡红院里,这些丫头们,有哪个不服她袭人统治的,有哪个直接与她袭人对立的,就是她晴雯,连鬼鬼祟祟的事也就叫她当面揭出短来,有这样的一个心头大患,袭人怎么会留她在这个怡红院中与她做对!她说是她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将来太太气消了,再要进来也不难。事实上呢,晴雯根本没能净养过来,被撵回家去反倒死在家中了。怎么等太太气消了,再要回来。
晴雯是从小儿和你袭人一起的,没十年也有八年的交情。她受了这么大冤屈,你可曾替她去求过情?就不是求情,事实真相,她与宝玉究竟有没有过什么,你袭人能不知道?不是你袭人不知道她和宝玉有没有事,是晴雯知道你袭人的那些事。你若真心想留住晴雯,念得那十年情份,就是你向王夫人那里劝劝,没劝过来,你也有个意思,你去说合了吗?
一句没有,你已经在那里得了王夫人的心,讨了她的好,每月从王夫人那里拿出二两银子分与你,成了王夫人的“我的儿”。你只要去求个情,或者说句公道话,晴雯也不至于最后惨死。你没有,因为你根本要把这个与你对立的除你以外宝玉最看重的丫头除掉!况且你怎么会去违背王夫人的意愿,去逆王夫人的意,你只会顺从与你的主子,才不会冲撞她呢!她说要赶晴雯,你会去说不让吗?你才不会。那正合你意,你怎么会去说情?晴雯有没有跟宝玉有过什么事情,当然没有。谁勾引坏了宝玉,只有你袭人一人。可是晴雯倒成了妖精了,被赶出去,死了。真正与宝玉有私情的却得了王夫人的宠,留在了贾府。你到底除掉了晴雯这个对头了。
七十八回里王夫人与贾母说起晴雯之事,贾母道:“但晴雯那丫头我看着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了。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针线多不及她,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谁知变了”。
按贾母的意思,将来宝玉的妾应该是晴雯才对,并不是你袭人。可是贾母老糊涂了,只有王夫人做得了主,你得了王夫人的心,就是她晴雯再爽利再模样好你几倍,也没有用。你什么都不如她,但她有一样不如你,就这一样就要了她的命。她不懂得怎么讨主子的欢心,她太率直,太纯真。你不会像你袭人一样表面上温柔和顺,背地里阴险狡诈。她就这点不如你!
王夫人听了贾母之言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怕她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俗语又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经验过的。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她,我便留心。冷眼看去,她色色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就是袭人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屋里,也算得一二等的了。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来,从未逢迎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她只有死劝的。……”
沉重知大礼,怎么她先与宝玉偷试了云雨事,这就是沉重知大礼,她就是真知这样的大礼。她做了事,叫晴雯担了虚名。她先得了宝玉的心,又得了你王夫人的心。这样她就沉重知了大礼了,晴雯就死了。从未逢迎宝玉淘气,这也是她的好处,只有劝宝玉读书上进的人,才能做得宝玉的妾,不然贾府指谁,王夫人明白这个道理,袭人自然也懂得。晴雯不行。
再说回来,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纹来?宝玉问到这,你袭人为什么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为什么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不是说到你的心头上你无故反什么态?
麝月和秋纹都是你得力手下干将,你不会拿她们二人怎样,你就是要夺得在贾府的地位,也不可能一个帮手也没有,一人不成局,她们二人又都从来听你吩咐是你的心腹。你怎么会把她们也除掉?就像王熙凤不会把平儿从身边除掉一样。至于四儿,那可就真是贾宝玉误了她了,谁叫你和袭人拌了嘴,也不理她和麝月她们了,单叫四儿伏侍你,夺了她们的地位,故有今日,她袭人一百年都记得呢!你们的顽话,一个生日的就是夫妻是怎么走风的,走风到太太那里去了。袭人也曾使过眼色,递过暗号,可惜,倒被那别人知道了。她袭人是故意使眼色叫该知道的没知道还是故意叫不该知道的知道了,反正这风是走出去了,四儿这个曾经夺占了她地位了几日的小丫鬟也被她除掉了。这下好了,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都留下来了,剩下的全是她袭人的人了。
宝玉也疑心到她,她叹道:“天知道罢了。此时也查不出人来了,白哭一会子也无益。倒是养着精神,等老太太喜欢时,回明白再要他是正理。”
呸!你早干什么了?
宝玉又说海棠无故死了半边,先就有了兆头。袭人听了,又好笑起来,因说道:“草木怎么又关系起人来?”宝玉道:“你们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有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年了,枯而复生者几次。这岂不是兆应?”
袭人听了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想是我要死了。”
宝玉听说,忙握她的嘴,劝道:“这是何苦!一个未清,你又这样起来。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
“我先死了,晴雯再死”。她这么一说,宝玉自然不会叫别去了三个,再饶上一个。可见袭人之可惊,可怕!去的就去了,不还剩下我吗?这下把宝玉对晴雯对去了的三个的哀伤都挪到她袭人身上了。怎么样?就是你疑了她,她也能想法解了你的疑,袭人是那么就好露了破绽的吗?就算是宝玉疑了她,她也可以解,不但可以解,还能解出好来。
宝玉乃道:“从此休提起,全当她们当个死了,不过如此。况且死了的也曾有过,也没有见我怎么样,此一理也。如今且说现在的,倒是把她的东西,作瞒上不瞒下,悄悄的打发人送出去与了她。再或有咱们常时积攒下的钱,拿几吊出去给她养病,也是你姊妹好了一场。”袭人听了,笑道:“你太把我们看的又小器又没人心了。这话还等你说,我才已将她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总打点下了,都放在那里。……我还有攒下的几吊钱也给她罢。”宝玉听了,感谢不尽。
已经把她赶出去了,剩下做给人看的事她是不会想不周全的。不能让宝玉疑她,也不能让宝玉把她看的太小器太没人心了,还得能叫宝玉对她感谢不尽,这才是她袭人的能耐!
宝玉去看过晴雯回到房中。一时袭人铺床,袭人不得不问今日怎么睡。
不得不问,平时自然不用问了,她们俩睡呗。这回有晴雯这事,还有更重要的是――原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她了,越发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原来她与宝玉同睡,是要拢宝玉的心,现在这一目的已达到。晴雯也去了,没什么对手了。王夫人最看重沉重知大礼,她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拢王夫人的心,叫王夫人真认为她是个沉重知大礼的人才行,光有宝玉是不够的,得得了主子王夫人的赏识才行,这个道理她能不明白吗?该不尊重时就得不尊重,该装得尊重时就得装出个尊重的样子。因王夫人看重了她了,越要做尊重些给王夫人看!
最终的结局,比袭人设计的不要好,林黛玉死了,薛宝钗嫁了贾宝玉。她袭人嫁了蒋玉涵,又是一番天地。
说是最贤的人结局最好,其实最奸诈的人结局最好,最邪恶的人,最假恶丑的人下场最好;最纯真,最善良的人,最真善美的人,最薄命。晴雯,黛玉,都是薄命的人。
而世人又都认同薛宝钗王熙凤袭人不认同林黛玉,如果林黛玉真能重活过来,那除非是奇迹了!奇迹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