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June月
1113:20:1
天涯进来看,水月续集,一小部分
零雨其濛 引子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李贺《苏小小墓》
本是一种繁华,却怎堪雨打风吹去。换成一种落寞,才知道原来世间,繁华已过,风月早逝,空空如也。
本是一番苦涩,却也藏有让人心酸的甜蜜。既而是独语夕阳,斯人憔悴。
这——大概就是人之心情,本色与为之伤神,为之欢笑的原因。
一直都猜不透父亲这个人,或许是因为未谋面的母亲的缘故,他有着出奇的冷静和忧郁。楚楚眉目间,几许与年龄不合的亦浓亦淡的忧伤。印象中他是个温和的甚至缄默的男子。在沙场拼打了几十年,他才发现自己原就是自己,永远的一只孤独的雄鹰,永远与风花雪月格格不入。
瑛姨与母亲是姐妹,而赵叔与父亲是战友。曾几何时,我试图从瑛姨的身上找到母亲的影子,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仅仅从父亲和赵叔身上,我便能发现很多不同。赵叔是个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却不失温文尔雅的男人,而父亲——不是,拥有父亲是骄傲的,但是也只是一生守侯,因为他只是一个人在踽踽独行,妻子,儿女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即使他爱母亲。瑛姨也许与母亲大不相同,瑛姨是那种什么都能看淡的女人,而母亲,大概也有如父亲一般冷漠而苍凉的眼神,大概也只是追求了一生,最后却只能是无可奈何,物我两伤之人。
从未听父亲谈起母亲,只是隐隐约约从瑛姨口中了解母亲的点点滴滴,以及母亲的那首词。
“父亲,我母亲都哪里去了?”年幼的我曾这样问父亲。
“走了。”父亲就是一次次略作叹息地回答。
“去哪了?”
我的这个问题通常没有答案,有的只是父亲一阵阵的摇头和叹息。
既而,我长大了,我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只是在内心中几许渴望而已。
再然后,父亲逐渐衰老。
小时候,常常去成都附近的山上玩,拉着瑛姨或者父亲的手,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花,听清风唱歌,很快乐。稍大了一点,快乐足够了,空虚也就来了,不过常常听见山谷那边有人吹笛,曲子很好听。只是大人们在听这曲子时候,或凝神,或垂泪,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在我来不及问这吹笛的故事,父亲就即将离我而去。
父亲的死,对我是悲伤的,但是我并没有过多的伤心。因为,死对于父亲,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从那一天,我就真的变成无父无母饿孤儿了。其他的亲人再好,亦无法弥补我对双亲的惦念。少年的我,过的就是这样看似繁华的苦涩和空虚——但我习惯了。
我依照父亲的意思把父亲葬在那个我们曾经常去的小山,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选择这个只是郊游的地方?父亲下葬的时候,我又听见了,那个伴随我长大的曲子。只是这一次听,听得格外伤心,格外透明......
听父亲说,他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关于金烬的传说,今晚的月色真是迷人——大概这月色也是上苍派来祭奠父亲的吧!
忽然西边的天空,划过一颗美丽绝伦的流星,这是父亲的灵魂,父亲......
另一颗流星从东边滑过,并不耀眼却与父亲的流星相配的天衣无缝,他们相互依偎,一起走到天尽头......
夜尽阑珊。
父亲,你要好好保重,好好爱母亲......我会用我的笑容,为你们祭奠。
我又一次次地去了那个地方,看父亲,也是再想听一听那曲子。只是,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有人吹笛。那吹笛人,必定化作了流星,与父亲一起去了。再也不能听见了,但是在心里,却一阵一阵响得分明。
以后的日子,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飘逸,双亲的影子,已然慢慢地从我的世界里走了,很远很远。
二叔继承了父亲的职位,二叔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只是他似乎没有情感,一直在不停的做事——起码我认为是这样的。
丞相的大军从南方撤回,准备北伐。
北伐——父亲毕生的使命?我也想看一看,那个值得让父亲和母亲付出一生的地方。
平沙无垠不见人,浩瀚千里难闻声——只是好奇,或许说对那个地方有别样的情感——依恋,埋怨,甚至有恨之入骨!
我必须去找丞相,“我想去”,这个念头已经在我的心里播种了。
“不行,无论如何不行,你父亲去世了,我必须对你负责!”丞相的口气,坚决如铁。
“为什么?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我只是想——”
“你只是年少的冲动,你父亲在天之灵绝对不能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包括你所有的亲人!”他竟然显出他很少出现的激动的表情。
“如果怎么样,我才能去呢?”我无奈地把手一摊。
“无论怎么样,都不可以!”
“如果瑛姨答应呢?”
“你瑛姨绝对不会答应的,她向你父亲承诺过。”丞相的语气愈发坚决,并带着不曾有的失望与伤心。
承诺?依稀记得,父亲在弥留之际——
“瑛妹,答应我,照顾霜儿,我亏欠你姐姐,却没有在她身上偿还。一定要——”父亲如一个老去的英雄般的轻轻叹息,他,实在累了。
接着,父亲叫所有人都出去,单独跟瑛姨说些什么,又把一封信笺交到她手中。只是后来,瑛姨从未跟谁提起那一切——我想包括赵叔。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他们都是为我好,他们不想我再受到伤害,但是,我已决定一切。
“二叔,我走了,别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霜儿。”
简短的,却酝酿许久却从开始就不曾动摇过。
我只身来到汉中,一个很美丽却透出无尽忧伤的地方,便如父亲。白天看鲜红的太阳如鲜红的血,夜尽听刺骨的寒风似古老的冤魂的诉说......
而后便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我无悔,这亦是而是万分向往的地方,充满鬼魅,却无时无刻不在勾勒着异样的美。这,大概就是英雄所谓马革裹尸的原因。
我做了一个平凡的洗衣妇人,在成堆的人群里,尽量掩饰自己的高傲。但是,谁又知道,这人群之中,会不会有如我一样来寻梦的人呢?
衣服上,时常可以见到血迹,如梅花形状,如艳阳般的色彩。这确实是战争——血和生命的代价。
汉中的秋天应该是很美丽的,或许说,夹杂着肃杀之气亦可称之为凄绝壮绝之美。黄花烂漫的时刻,漫山遍野的金黄,像金烬一般,格外的迷人和耀眼。闲暇之时,偶尔跑到郊外走走,也是很惬意的。
这时我才知道,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理由不开心,诚然可以对着黄花物我两伤,却为何不可细细品味秋天成熟沧桑的风韵呢?
一阵刺耳的马的叫声。
马上,坐着一个奇怪的男子——没有穿着战袍,却配着宝剑与弓箭。不过,他很年轻。
“姑娘——”
“叫我么?”我扬起头看他,他的笑容好漂亮,脸上透出十二分的稚气。既有父亲似的不羁,又有赵叔的淡然——奇怪的是,这两种气质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他穿着朴实却很尊贵——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特殊气质的原因。
“请问这里到了汉中大寨了吗?”
“是了,你是——”
“我——”他似乎发现坐在马上跟一个极有可能比他大的姐姐说话不大礼貌,于是便打算下来。可是,这马或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不等他下来,就结结实实地把他摔了下来。
“哎哟——”那人摸摸脑袋,见我看着他迅速地爬起来。拍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
“我是成都新派来的将军。”
“将军?”将军有这样的吗?会被马摔下来。“将军——”我还是把话咽下了,“将军怎么没有带兵啊?”也是的,他只身一人在汉中的郊外,大概已经找了很长时间了。
“我,我只是来历练的将军——我——”他的脸有一种很明显的羞涩。
“那么请随我来吧!”这个可爱的小将军,我决心帮帮他。
“姑娘是——”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拨开路上的杂草。
“我是蜀军里的洗衣女子,我刚刚只是路过。”
“洗衣——”微微有些吃惊,却并没有丝毫轻蔑。“姑娘你长得好看,为什么还要洗衣呢?”
“洗衣和好看好象没有什么关系吧!将军——”故意把“将军”二字说得很重。,他无意嘲弄我,我却不失时机地讽刺他。
“对了,还没有请教芳名呢——首先介绍一下,我叫执风,我16岁了。”
“我叫吟霜,我看你要叫我姐姐了,我比你大一岁呢!”吟霜——执风?好象蛮对仗的嘛!
“姐姐,多谢今日指点迷津之恩,风儿在此作揖了。”他故作正经地比画着。
“好了,风儿,前面就是军营了,不用我带路了吧!不过听姐姐一句,凡事要谨慎,否则这样的将军在丞相那儿可是逃不过的哟!”
他笑了,笑得好漂亮,比全世界的东西加起来还要漂亮。
“姐姐,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以后——常来那个小山,好吗?”
笑声在空阔的地面和浩瀚的苍穹上回荡,不知不觉,已日落西山了,却在分明之中,几缕阳光又迎着风儿穿来。
“姐姐——姐姐,”是风儿,我正在小山上看书,仰头一看,他已跑到我跟前,满头大汗。
“姐姐,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天天都在这里等你——”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这傻小子——
“姐姐你在看书啊——”他接过我手中的书。“《白头吟》,是卓文君的名诗,姐姐你也喜欢吗?”他一脸兴奋的色彩,看来,他也是嗜读爱书之人。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他无不深情地朗诵着,声音回荡在山谷间......
“风儿——”我叫着沉醉其中的他,“你可知道这是怎样一首诗?”
“”大概是司马相如意欲纳茂陵女子为妾,在锦衣玉食之时弃糟糠而慕少艾时,卓文君才忍无可忍,作了一首《白头吟》——”他停下来,“姐姐你以后不会这样吧!”
“风儿,你瞎说什么?”刚才为他日日守侯的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我以后要娶你的,我真的要娶你的!”他认真的表情让我惊恐万分。
“风儿,风儿你说什么呀,你是不是病了——”
“姐姐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娶到你的。”他又更加认真的重复一遍。一个相识不到十天的男孩子,竟然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和风儿常常到那个小山上去玩,这段时间,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值得回味的时光吧! 我们在一起谈生活,发些牢骚和无病呻吟,以及未来的打算.一些无聊琐碎的回忆,着实勾起我对幼时无尽的遐想,亦是在这一点一滴的回忆之中,我逐渐对那一段原本苦涩的生活产生了好感.因为,以前的记忆中,也有一个小山,也有美丽的黄花,也有湛蓝的天空和空阔的大地.
风儿是个很喜欢怀旧的人,总是说他幼年时候的事情,虽然有一点厌烦,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他说的时候一脸的幸福和神往——这才是我真正想看到的。
“风儿,你看,”我指着远方的一带青山,“那就是街亭,那旁边是列柳城,那过去的一块高一点的地方是五丈原。街亭是魏军进攻的必经之路,当然咯,列柳城也不容忽视,丞相派了哪位将军去守呢!”我笑看着风儿,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样说在旁人看来,大概是大逆不到吧!
“姐姐,姐姐你真聪明,丞相想到的你居然也想得到。”
“小时候总爱看一些兵书,可惜父亲不让,他说女孩子不该看这些东西的,所以我只是猫三狗四地学了两下,算不得精研的,更别说会了。”突然想起了母亲,那个大人们口中的聪明绝伦的女子......
“姐姐一定是盖世才女咯——”他满脸调皮地望着我。
“傻小子你——”我轻轻地用手在他额头上一点,他只轻轻地笑,但在满眼的绿色中,却显得何其空旷,何其悠长!
我惟愿这一刻是永远。
“姐姐你知道吗?街亭失守了,马谡参军已经被丞相按军法处置了,丞相,丞相他正准备撤军回汉中呢!”也记不清楚是哪一天,大概是出祁山后的第二个秋天,风儿慌张地跑来跟我说这些话。这秋风,伴着那番话,让我彻骨生寒。
“马参军,马参军不是丞相亲自派去的守将吗?怎么会有闪失呢?司马懿他亲自来攻么?”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体味到战争二字的真正涵义,真正的体味到这其中的残酷,比看到带血迹的衣服更残酷,更可怕。更可怕的是,这话从风儿手中说出,让我更感到无比真实,让人无法面对的真实。
我想,这亦是父亲一生的心结所在吧!
“姐姐你怎么了?”大概是看到我脸上露出的不应有的惊讶,风儿他瞪大眼睛望着我。
“这么说,北伐所经过的街亭一带,几乎完全落到魏军手中了。”我有些瘫软无力地说道。我意识到,有些事情,就连足智多谋的丞相都无法预料,无法挽回,更何况是微不足道的我?父亲的失败,或许是注定的。至此,我才明白,我确实不应该来,这儿带给我的,只有伤心和上一辈的悲剧重现——无论是胜利或是失败。
“是的,我看撤军是最好的挽回的办法了。姐姐,从今天以后,可能我们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了。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他拉住我的手,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郑重。
“难道你找我说失街亭的事只是因为以后不能相见而来告别吗风儿?你还是将军呢!你心里,有没有装过家国天下,你有没有装过江山社稷?你有没有想过丞相他呢?你有没有呢?”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对他的失望,或许是伤心,泪眼朦胧下,我挣脱了他的手,跑走了。
“姐姐,你愿意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吗?姐姐你不要走了呀姐姐?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要娶你的呀!”他跑得气喘吁吁,说话也喘着粗气。
“我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我心里默念着。
“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哪一家的姑娘呢?告诉我,我一定要娶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跑到我身边,拉着我。
“风儿,你——傻小子——”我只哭着扑到他的怀中。风儿啊,你可知道姐姐要嫁的人岂是姐姐自己能做主的?风儿,你可知,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因为这样的结合而劳燕分飞?风儿,若是有缘,他日天涯海角,人海茫茫,我们再见吧!
“姐姐,你哭什么呢?难道你不喜欢风儿,你不想嫁给我吗?”
“风儿,姐姐当然......喜欢你了,可是,姐姐是......”我真的不忍心告诉他,可是——
“风儿,我是已故将军马超的女儿,我——”我真不忍心看他的眼睛。我怕自己泪眼朦胧的样子会让他心碎,心碎......
“马孟起?姐姐,我一定会娶到你的——”他又说了那句已经对我说了千万遍的话语。风儿——
清风在山林间,点点阳光也零碎地倒影下来。微风斜语夕阳,翠微惟可忆,烟花不堪剪......
回去,回家,家人,那些所有关心我,并为我担心的人,我该如何面对。我甚至不敢想,那朦胧的泪眼和温存的责备,会令自己感到,决定是多么荒唐和幼稚,叛逆。
还是在忐忑不安中回到了家。二叔因为公事出去了——他还是那样,只会做事,不会做人。我所有预想到的伤心,悲戚,责备,一切都没有。可是,我却对于这个熟悉无比的家突然出现的一点陌生无法适应。不仅没有我预想到的情况,甚至每一个人都变得异常缄默而安静,如当初的父亲。
“圣旨到——”圣旨,已经许久与这个无生气的宅院无缘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马超之女为梁王正妃,钦此。”天哪,我要嫁人了,梁王正妃,我真的不知道这对于我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或许说,不是伤心,不是愤怒,不是自嘲,只是有一种淡淡的伤感与迷茫——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荒唐与不可思议。
风儿,你又在哪里呢?你不是说过要娶姐姐的吗?你在哪里呢?风儿......
我无法违背所谓皇权的意愿,纵是有许多叛逆与傲然,一个小小的我,也无法超脱这一切的污垢。或许说,这就是命,人无论无何,都该做个认命的人。亦希望一桩政治婚姻能改变很多,能让我做一个普通的贵夫人,能让我更融入这红尘滚滚,能让我在没有爱情的婚姻中获得宁静的归宿。
惟愿如此了。我这才知,人,不可以和命争。付去的韶华,如短命的翠微,只能追忆,如落地的烟花,不堪拾起。
凄凄复凄凄,嫁娶何需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对于这一切,我欣然接受。或许以后是浮华背后的悲哀,或许以后是冷漠之外的幸福,或许是烟花翠微逝去之后的空虚与苦涩,我不愿意去妄加猜度,人生本是这样,辛苦周遭一场,却不过,空空如也。
离大喜的日子,一天,一天,进了。一度被秋风吹起的记忆,譬如父亲,譬如西凉,又一次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甚至有些嫉妒赵叔叔和瑛姨了。他们拥有的,岂只是爱情,他们拥有生命中全部欢乐!但是他们心里也像我一样想着秋风吗?他们也有莫名其妙的空虚失落吗?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我去了赵府,在我还没有嫁进宫廷。那里,依旧有与我的家庭截然相反的欢笑与生机。天气不是很好,有点阴晦,但无论哪一个角落,都很惬意。我嫉妒,真的,就连这些花草树木。
进了屋子,却闻到满屋子的药香。是赵叔叔病了吗?一回到成都,就听说他一直卧病在床。
“瑛姨,赵叔——”我轻轻地叫着那个熟悉亲切不过的称呼。
瑛姨,却没有立即看我,只是转过身子,又用左手的食指从双眼划过——她,是在拭泪吧!
药的气味盈满屋子,很淡雅又幽香,只是在其中亦不减她和他的许多悲戚。他们都如药,如香气氤氲一样的欢乐,却无法摆脱熬药时透出的那股沧桑。
“霜儿,你来这里坐,瑛妹,你把药弄出去吧,味儿太重,霜儿将成婚了,别冲......冲了喜!”赵叔把手撑在床沿上,不住的咳嗽。他确实老了,我几乎记不起他曾经抱着我骑马的情景。他一直保留着对瑛姨的有趣称呼——瑛妹,记得父亲也曾这样叫她,然而父亲叫得却不好听,因为他看到瑛姨时总是想起母亲。赵叔这样称呼,似乎他们已经超脱了男女之情,已经升华到了那种相伴一生的痴情和钟情。
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霜儿,以后嫁到王室,可不比在家,凡事小心谨慎,小心服侍丈夫,婆婆......”赵叔似乎已经累了,但他还是硬撑着把话说完。
“赵叔——”我赶忙扶着他,细望他时,发现当年威风丝毫不减,还是那个英气十足的赵将军。我却又立即埋下头,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泪珠已经滚落下来了。他似乎也察觉了,只是拍着我的背,如儿时我被父亲和瑛姨责备后,他的安慰。
我扶着他坐起来,他索性就这样靠着,不知疲倦地向我说了许多。后来又把两个表弟叫进来了。像交代后事一样与我们说着说着——那一刻,我的心又彻彻底底失落了,他确实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