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纪念
　　张慎
　　 六年前的今天，我的妻子叶欣为抢救非典患者，无奈地永远离开了我和尚未成年的儿子，朝圣她的师祖——南丁格尔去了。一个和我同食共寝、育儿持家廿载有余的人，一下子便不在这个世界了，于我便是天塌下来一般。在那段日子里，悲哀和绝望折磨得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常常独自坐在灵台前，默默地掉泪。追悼会上，鲜花如海，泪水似雨，一位我敬重的长者肃穆地对我说，你必须学会接受，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的生命中，死人会比活人多。
　　 我默默无语，却还是无法接受，而且不能相信。
　　 生命是一件多么绚丽多彩的事情，我无法接受、不能相信，我的生命中会有死亡的阴影。
　　 然而，这些年来，生生死死、聚聚散散，人生竟是如此无常。不到两年，抚养我长大的、年近百岁的祖母，连招呼都没打，竟然默默地找她最疼爱的孙媳妇去了；那位尊敬的长者，也在两年前离开了人间。甚至乎，越来越多我熟悉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却原来，我们都在一天天地走向世界的另一个端口。
　　 面对死亡，那一种无奈和绝望，竟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于是乎，我默默地沉思着。突然有一天，我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活着，已是如此幸运。而又何必为前景不明而惴惴不安，为际遇不佳而耿耿于怀，为怀才不遇而愤愤不平，为遭遇不幸而闷闷不乐。当生命之花在这个春季凋零飘落，活着的，应开放得更加磊落灿烂。君不见，那权贵富豪，锦衣玉食日进斗金；而那贫贱蚁民，餐饮餐食餐餐清。虽殊途，但同归，最终皆为黄土同赴西。回想自己人生路，三年灾害虽不能足食，但不至于挨饿；文革时期虽遭不幸，但不至于落难；初次就业虽单位不好，但不至于上山下乡；当兵从军虽参与战事，但不至于枪林弹雨之中；改革开放虽未发财，但不至于家无余银；爱情家庭虽中年丧妻，但不至于孤苦伶仃下半世，儿子也已自食其力、娶妻成家；事业虽无大成却有小就，总算当过不短时间的总经理；虽不能啖鱼翅饮佳酿，但还可食粉丝啜劣酒，偶尔还可蹭蹭公费醉一回……足矣，足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人生何求？心情舒畅每一天。
　　 可是，依然无法释怀心中的那一份痛，忘不了——她走前露出依恋的眼光，最后一次向我无力地摆摆手，要我赶紧离开以免感染瘟疫，默默地竟然说不出一言半语。
　　 今天，我和她的护士姐妹们一起去扫墓。春雨潇潇，疑是天公滴哀泪，共我众人祭亡灵。枣红色的烈士碑依然红润养目，四周湿润的花草树木，更显嫣紫千红、郁郁葱葱。鲜花簇拥中的她，依然默默地微笑着，显得那么的满足。而我们，依然像往年一样，献花鞠躬、默默无语。我仿佛看到她那双迷人的美目，在空中默默地注视着我，依然那样的情
　　 深……
　　 到市场，买来木耳、粉丝、黄花菜、冬菇、腐竹、香芹、白菜、豆干。回到家里，默默地烧了一个刚刚学会的斋菜煲：将木耳、粉丝、黄花菜、冬菇、腐竹分别洗净发好，滤干
　　水分；锅烧热，油热下上述材料炒熟，放入香芹、白菜、豆干丝炒匀；将所有材料放入瓦煲，加少量清水，再加生抽、麻油调味，慢火煲至熟透。
　　 我端起酒杯，默默地呷着；我夹起斋菜，默默地咀着；我望着遗像中的她，默默地沉思着……
　　 也许，这就是我对她唯一的纪念。
　　
　　
　　 二00九年三月二十五日深夜
　　
　　
　　 此文送给在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里，那些曾经安慰过我的人闲时随意一阅,聊表我对您当年善举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