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December月
518:11:1
儿子的话宁儿
亲爱的妈妈离开我们6年了,现在还记得96年3月16日那个阴沉的早晨,天下着雨,有一阵很大,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那一天去连云港,真的,到了连云港也是一路的小雨,只到回程的那一天才晴了。到连云港的那个下午,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偶尔看到电视里放《焦裕禄》。我以前没看过这部电影,看了一会,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一开始看到的就是焦裕禄在医院急救室里看病逝的老站长的那一幕,老站长被推出去,焦裕禄就蹲在地上哭起来,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忍不住地流泪,一直看完,心里觉得十分酸楚,晚上还总浮现起焦裕禄去世时的伤感情景,觉得焦裕禄这个人真好,真不该去世。等回w市在徐州转车的时候,还特别为妈妈买了一斤枣泥点心,是苏北特产,想着妈妈最喜欢吃这类食物。在w市下车的那个早晨,又是大雨,一直回到家里,只看见爸爸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我的房间里。爸爸给我热饭,说妈妈到同事家里串门去了,我当时便有点什么预感,不过也只是想可能又是住院了,毕竟在不到一年前妈妈病重住过一次医院,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在医院里看见妈妈插着氧气管跟邻床的病友说话的情景,虽然妈妈已经恢复多了,但我印象里妈妈那美丽的、自然卷曲的秀发已经明显松弛下来,显得那么灰白没有光泽,心里好酸楚呀。
那天直到中午,妈妈还不见回来,爸爸也没有让我去医院里,我趁爸爸在厨房里,悄悄看了看爸爸妈妈的床,那里没有以往厚厚的床垫和电热毯,妈妈怕冷,这是一定要有的,当时便能想到些不祥的事情,医院条件再不好,暖气总是有的,不至于把这些东西带到医院里去用的。爸爸不愿说,就等着吧。直到天黑了,爸爸才告诉我,爸爸又哭了,我还记得当时我坐在那个长沙发上,爸爸坐在妈妈的床沿上,那时妈妈平时看电视的地方,妈妈最喜欢看电视,周末一家人也常常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从那天起再也没有那么温馨的生活了。爸爸给我看他写的日记,我当时没有哭,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小时候的那么多事情,又象几天前看电影焦裕禄时候那样,情不自禁地流了好多泪。很多事情今天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妈妈带我去上班(搬家到65中以前),在学校食堂里看学生排练节目,在食堂的那个大锯末房里(哎,当时没有电气化,只能烧这种东西)检火柴盒,用上面的包装图案拼凑各种形状,得意地让妈妈看,妈妈颇为欣赏,于是5-6岁的我有一段天天乐此不疲,后来和妈妈一起养鸡,爸爸妈妈带我出去画画,有一次我从少年宫回来很晚了,7点多种,天都黑了,我一个人没头没脑往家走,刚过了玉带门车站那个道口,一头撞着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妈妈一把搂住我说“园园呀”,原来是妈妈。后来妈妈得了痛苦的胆结石,应该是74年吧,我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去65中学校的存水泥的一个教室里找妈妈(当时学校天天修防空洞),一推门看见妈妈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周围到处是水泥和泥灰,妈妈带着围裙,显得好虚弱。当时虽然不懂事,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几天才褪去。哎,那可怕的病痛把妈妈的健康损害了,妈妈从那以后再也做不了重一点的活了。
后来有一年几乎每个星期天我就和爸爸妈妈,还有何焰,去龟山上采集草药,当时姐姐在农村,家里只有我,每次我和何焰在山中间那条石路上玩,现在我还能清清楚楚回忆起从那条路往山下看去,爸爸妈妈夫妻两人在半山腰上,细心采药的情景,当时觉得好玩,现在想起来,真心酸呀。还有好多好多故事,三天三夜也写不完的,我想慢慢地写出来。
妈妈不在我们身边了,可是她把她最宝贵最优秀的品质留给了我和姐姐:聪明,智慧,善良,通情达理,富有同情心,特别是同情弱者,同时意志坚强,自立自强。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具有这种人类最优秀的品质,虽然时运不济,大半生都处于国家动乱年代,也都没有机会和条件受到本来可以接受到的良好教育,但是他们身上无论是智力还是道德品质的素质都是非常优秀的,我现在还记得,小学五年级吧,那时候刚恢复正规教育体制,学校里热心数学竞赛什么的,有一次妈妈看到我做一道练习题,给你一个未知数相对另几个已知的余数,求那个未知数。这其实是大学数论课程里的同余问题,也是举世闻名的“中国剩余定理”(2000年前中国人的创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来为难小学生,可能那几个数凑的比较容易解吧,总之我是抱头苦思不得要领,妈妈却一望而知,一验算果然是对的,我至今不知道她是怎么算出来的。妈妈当然不会知道什么“中国剩余定理”,那定理大学课本论述起来总有一两页纸,她可能就是心算,试凑,但是算得快。
爸爸妈妈一生朴素,善良,热爱知识,我还记得妈妈给我印象里第一本妈妈最爱读的书,那时我们一家人还住在集贤里那个5楼,是列宁夫人克鲁普丝卡娅写的列宁回忆录,记得妈妈有一段时间天天读,那也是我最早认得的几个字,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个精装本,还有封面上的列宁肖象的样子。我后来还用透明纸把那个画像给描了下来,妈妈夸我描的很象。妈妈还崇拜居里夫人,也喜欢《居里夫人》广播剧,还有《居里夫人》电视剧,79年左右吧,是一部英国电视剧,当时家里没有电视,每个周末挤在区教育局借用的那个教室里看,也是头一次看彩色电视。我也是从妈妈那里知道居里夫人的,后来上大学,才认真读了许多居里夫妇的传记,包括他们夫妻在1903年的诺贝尔演讲,对他们的才智,特别是对居里夫人的才华、她的坚强的意志钦佩不已。作为人类原子时代的先驱者,三年如一日,从100吨矿石里完全靠自己的人工劳动提取出区区几百毫克的纯净镭,今天也是难以想象,为此获诺贝儿奖是当之无愧的,难怪爱因斯坦都对居里夫人尊重非常,总是称“我们的居里夫人”。妈妈审美情趣高雅,包括艺术格调、对电影戏剧的热爱,这也无形中影响了我们。傅雷说的对,审美格调这种东西,天生铸就,天生低的后天也很难有什么大的提高。所以这就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家族文化遗传吧。
妈妈一生是辛苦的,也是高尚的,妈妈的灵魂圣洁。虽然人间坎坷,不幸和遗憾又何止仅属于妈妈一人。想到妈妈在美丽自由的天国能和那么多同样高尚、圣洁的灵魂在一起,同那么多她所崇拜的灵魂一起自由地生活,包括伟大的居里夫人,还有妈妈最喜欢的演员们,象赵丹。我们的妈妈不孤独,她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永远和人类最美好的东西在一起,永远有资格和人类那些最伟大不朽的灵魂在一起。
儿: 园园; 2002年4月13日 TORONTO CANADA